2016年5月8日 星期日

盲人信仰

鹿鹿(deardeerdeer)是我自2011年開始活動至今,極少數近距離一路伴隨著我成長至此的見證人之一,趁著本次《虛的妄宴》展覽她花了好幾天絞盡腦汁整理推薦這篇分析文,感激不在話下,希望能夠進一步深入了解我的作品脈絡的人能夠好好閱讀這一篇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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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deardeerdeer

最初和群是在部落格上相識,彼時磨著畫筆的青少年急於將自己的作品分享於世,創作畫圖是種無意識的語言,吸引著使用相同語言的他人,只是觀看彼此的圖,沒有更深的交流。直到多年前欠損女體畫集誕生,群走入同人圈,見到本人後我們開始聊,一點一點,他的言語、人格、煩惱、情感等拼湊成我能理解的形狀,融合自己面對創作的心情波譜,我無法拉遠、再以單純面鏡倒影的方式解讀他的作品。望向擺滿桌的作品經年對談一一浮現,關於群,我讀出的景色是由我所在特有的角度能呈現的,就如每個觀看者擁有他特有的地理。這些文字不是定義他的創作,我不為了群或是群的讀者所寫,而是描繪出我所見到的紋路。

創作者總是不停地受外在振盪及內在牽引而持續變體,因此我將群至今的創作脈絡劃分四個階段,分別為「混沌」、「神話」、「暴食」、「信仰」。他的創作雖不僅限同人誌,但在這裡讓我用歷年出的刊物作為代表舉例,而不同階段時而交錯重疊,跨越年譜搖擺成形,乘著現實的坡度輪番呈現。

2011  09月《MAD GARBAGE》欠損女體畫集 / 個人誌

2012  04月《翻花繩》繩縛畫集 / 個人誌
         09月《Meat Suit皮囊》解剖畫集 / 個人誌
         12月《ODD report:連體嬰》黑暗插畫合輯 / 合作誌

2013  05月《異人邦cité des étrangers》半獸畫集  /個人誌
           09月《PrettyGirl》飲食絮亂症畫集 / 個人誌

2014  09月《NONE》個人誌

2015  01月《TEAR GARDEN》植物畫集 / 個人誌
           11月《her》女孩畫集 / 個人誌

2016  02月《Second Skin》/ 個人誌
           03月 《Gray》/ 個人誌






混沌 /《翻花繩》《Meat Suit皮囊》《TEAR GARDEN》《her》

層層堆疊、攪和、擠壓,一杯濃稠的痛苦。
前時期色彩基調暗紅深重,無論是《翻花繩》的情慾符號或是《Meat Suit皮囊》的直覺人本,群所展現面相不帶半絲討好,他以自己認定的審美排列出意象,訴說著「這就是我的長相,這就是世界的長相」「人世即地獄,世人為欲所困、生而受苦」。但那股情緒並非真正對世界抱有恨意,而是一種困惑。(困惑,多貼切的詞,困在迷惑當中。)
我們談論到不少關於黑暗的創作,真正的黑暗、真正的絕望、真正的恨與憤怒,探索叛經離道的材料,尋求更驚世駭俗、更刺激的麻藥。我們為黑暗著迷,卻不屬於那裏。群使用的符號時常與黑暗、獵奇劃上等號,可自面對面相識以來我不曾用這些標籤形容他。他的創作不含惡意,不恥笑、諷刺他人或社會,架構的世界裡只有他自己,和他的慾望痛苦。黑並非真正的黑,而像是被塗滿黑漆的房間,能看見物體的形貌,光照得進來,餵養飢餓空虛的住民。

正如《TEAR GARDEN》時透著光,卻依舊翻滾著混濁黏膩的痛苦,緩慢垂死,土壤濕潤飄盪腐臭。從原先腥鹹、皮革、麝香的氣味,群轉入自然,夜晚步向晨曦,漸紫,漸青。情感淌流匯集成《her》,那已是愛情最終的葬禮。





神話 /《異人邦cité des étrangers》《PrettyGirl》《NONE》

學著說話,學會說話,從天馬行空回到自我根本。開啟意識的群不斷詢問他人「你從我的畫作中看見什麼,我的畫作暴露了什麼?」,開始回溯創作的根源,故事的根源。人類發明了言語形容眼中的世界、憧憬的世界。眼耳鼻舌身意、色聲香味觸法,在直覺中挖鑿題材,是要抽離精神還是掏掘血肉,他開始說起神話。

《異人邦cité des étrangers》由外築建飄渺虛幻的樂土,異者共處的神話,《PrettyGirl》而內直白的裸露掏空的故事,《NONE》脫離形,以神聖瑰麗的壁畫所說愛。神話與人之間猶如母子輪迴,故事回流本我,本我回流故事。





暴食/《MAD GARBAGE》《Second Skin》

《PrettyGirl》之後進入暴食階段指的不是相關的作品,那本創作與自我的連結並沒有馬上接續下去。暴食指的是對慾望的放縱及麻痺,對某個各體型像迷戀算是種情感上的暴食。當時群的生活上正在轉變,遇上現實的煩惱迷戀是個輕易的逃生口。(雖不認為這絕對屬實,但至少我自己是如此。)群進行的大半年的二次創作,借托他人的形象洩慾最終對他而言不殘留價值,結束了之後我能感受他更加迷惘、急躁。

在創作《Second Skin》的時期群同時進行著其他創作,挑戰不同的媒材、主題,迷霧裡試探方向,他無意識裂出慾望團塊彌補迷惘中情慾面的空虛,操舞陽具作畫。一當放任精神裡暴食的獸性,畫面呈現的全是被濫用、禁錮的物質,人非人,性非性。填充現實深淵暴食是必要的,滋養為人根本的慾望,將其膨脹擴張至無機的質感,並不表示群真正的欲求。





信仰 /《NONE》《her》《Gray》

創作的路途上我們是盲人,道路險峻平順不得而知,在尋得信仰前先要學會的是摸索。
對大多數人來說創作是迷惘的。我們盲目,聞知世上有光、有黑暗、有色彩卻無眼能見,從髮梢上的溫度感受光,耳聽海浪聲想像藍,散亂的吸收感知,世界在我們意識中成形,而經歷無數次的雕塑、 研磨將形象化作實體,剩存屬於我們的形狀,我們所做的選擇成為了我們自身。

對群而言,創作或者是存在本身必須要有意義,他夜以繼晝的摸索著意義。雖然人時不時會說著「萬物皆空,這一切都沒有意義。」,但對群,這句話等同吶喊「我需要確鑿的意義!」。他本身並不信奉宗教,但他的作品、甚至筆名都與宗教息息相關。他憧憬信仰的概念,只要祈求便能得到指引,盲信經典中堅定不移的真理,無怨無悔的祭獻身心。那些畫作中的宗教符碼並不屬於任何信仰,那是在描繪他對信仰的渴望,那是他雕刻的形體。

而這裡的信仰與神話不同,神話是織羅出一個現實若非現實的世界,信仰則是從腸子底部燒上頭頂蓋的渴求,是愛。《NONE》當中以神話的手法闡述愛的信仰,因愛而信仰。撿拾我的心獻上我的腸,愛即是信仰。

《Gray》的創作時段幾乎是接著《Second Skin》未完成的尾巴,前往精神信仰的境界。回歸紙筆群將媒材精簡,凸顯愁苦的面貌,脫離混濁的池底浮沉於業障漣漪。
到了最後,我前將《her》列在混沌當中,而這系列以信仰來描述更加吻合。痛苦放置久了雜質與醜惡向下沉澱,能見杯中清澈的哀愁,經過時間洗鍊,群的創作內容也隨著人一同圓滑柔軟。群撤下過往華麗的符號,以純粹的質地葬送情感,畫圖裡的寧靜瀰漫失去半身的寂寥,緬懷記憶的餘味甘甜苦澀,愛已熄滅,信仰是曾經。




自「混沌」分離出「神話」,「暴食」宣洩最終昇華為「信仰」,群仍在路途上摸索著。要說他變了也沒有,還是在極端中追尋衝擊,只是更加成熟,不僅是技法,他能在創作裡分割出精神、情感、慾望。在摸索的過程中群延展出不同媒材、領域企圖穩固創作的基底,迷霧深處卻無懼步伐,這也解釋了他的多樣面向。人形至刺青,同人場至藝廊,群追尋的並非是一個固有的定位,舞台塑成他,卻不定義他。

「所以我是什麼?」他詢問著自己和他人。以我的語言形容,群是尋覓信仰的盲人,無論是內在的精神還是外在的現實。他仍在路途上,他仍是變體,我祝福他繼續燃燒信仰、創作及自我,並獲得更廣大的知音。同身在迷霧之中,我等待著接下來的脈絡在我眼前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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